替身

他看得到。

每天傍晚放學時刻，他都可以看見那個柔弱無骨的嬌小女孩，又一次地從自家公寓頂樓一躍而下，摔個滿地豆花。

聽說，自殺的人，總是會在相同的地點、相同的時間，一天一次重複自己自殺的過程。

聽說，自殺的人，總是要找個代替自己重複這痛苦過程的人，好讓自己輕鬆點，不用再溫習這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於是他每天回家時刻，都繃緊神經，在經過時，總是設法將臉別到另一邊去，深怕自己成為女孩的替死鬼。

這一天，班導臨時把大家留下講述人生大道理，他晚了快兩小時才下課。

快到家之際，一陣清新純淨的女孩歌聲，傳進他的耳裡。這是誰呀？唱的這麼好聽，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吧？他在走近家門前這麼想著，可現實卻讓他嚇了一大跳。

那清新純淨的可愛聲音，居然是從她，那每天上演自殺秀的嬌小女孩嘴裡傳出來的。

她坐在頂樓矮牆上，裸露沒穿著鞋襪的可愛雙腳騰空踢著，他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沒有其他人能夠看見的女孩了。

於是他第一次向女孩訕。

「呃…你…你好…」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得到我！！！」女孩瞇起眼笑了起來：「都沒人看得到我，更別提跟我說話…你有空，不管是什麼煩惱，都可以跟我說喔！」她拍著自己宛若小學女孩的平坦胸膛：「除了可以當你的軍師之外，我還可以保證，你說的一切，絕對保密！」

雖然所想要的不只於此，可單純的他，也接受了這個好友邀約。

於是，他和她，一人一鬼，都多了一個知無不言言而不盡的好友。

他對她，傾訴著升學課業壓力的不快和鬱悶。

她對他，傾訴著許許多多的回憶和當時錯誤的決定。

「為什麼你要這樣，一天一次，反反覆覆地重演你當時自殺的情境？」有天晚上，他終於忍不住問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漂浮起來轉了一圈：「我不想說，你也別問，好嗎？」

可人就是這樣，越是不知道的事情，越是要知道個所以然。

於是他開始仔細觀察起她每天同一時間跳下樓的過程。

最讓他著迷和疑惑的，是她每次墜樓著地後，躺在柏油地上時的表情。

那是一種夾雜著痛楚和極度愉悅，皺著眉頭卻又高喊快繼續的容顏。

他越來越無法自拔。

他開始想像，那種愉悅和快感，該會是怎麼樣的令人難以忘懷，值得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每天回味。

於是，他也爬上自家頂樓陽台，跳了下去。

落地之前，她突然出現。

「你啊，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想得到你每天重複自己自殺時所得到的快感。」

「傻瓜，」她捏捏他的鼻子：「姊姊我花了幾百年，才練到可以把極度的痛楚化為快感，可你能嗎？」

他瞠目結舌，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於是，在練成姊姊的功夫之前，他還是要每天重複一遍自己當時的衝動行徑。

題外話，這位嬌小姊姊，當起老師來，倒是挺嚴苛的。

嚴苛到讓他開始思索起鬼魂自殺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