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多雨。一年平均降雨量2515公釐,約為世界平均年降雨量的2.6倍。
多雨無所謂,可多雨加上爛樹葉塞住屋頂排水管,這可是大災難。至少,在我家來說是這樣沒錯。
上禮拜六一場豪大雨,外面下大雨,我家客廳下小雨。
「我早叫你把屋頂排水管的樹葉清一下!」老娘在家裡撐著雨傘對老爸咆嘯:「你看!排水管現在塞住了,搞到現在客廳裡面居然下起雨來了!」
老爸一語不發,安穩地坐在濕淋淋的沙發上抽著白長,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們爺兒倆要負責把屋頂排水管裡的爛樹葉全部清乾淨。
「兔崽子,你給我在下面扶好梯子!」老爸攀在梯子上,含煙低頭對我說道:「如果我摔下來就找你算帳!」
於是我只得乖乖仰頭望著老爸英姿,筋肉爆起,用力扶好全長五公尺的梯子。
「真懷疑你這兔崽子是不是我的種,你老爸我再高也不怕,可你怎麼這麼怕高?」老爸爬著梯子,嘴裡還嘟嘟囔囔:「當年我還幹過鷹架工,在二十樓綁鐵線咧!你....」
像似被掐斷一般,老爸的聲音就這麼沒頭沒尾地消逝在半空中。
我抬起頭,梯子上空空如也,屋頂上也沒有人。
「老爸?」我呼喊著:「老爸!不要開玩笑了!你在哪?」
沒有人回答。
這老東西!他不會失足摔到鄰居家和我家中間的縫隙去了吧?
用力咬了一下右手的拇指,我攀上梯子。
一步又一步,我爬了大概五分鐘。
沒錯,理論上全長五公尺的梯子,我爬了五分鐘還沒爬到底。
仰起頭,梯子延伸向上,直到不知距離處一個微小、溫暖的一個光點。
我瞇起雙眼,望向那個光點。
我看到自己在那光點裡,手捧金杯美酒、摟著美女、戴著鑲滿各色珠寶的金冠,接受四方臣民膜拜景仰。那個我,臉上的滿足、得意和快樂,滿溢到令正在爬梯子的我嫉妒非常。
一個想法跳上我的心頭:如果能爬到那個光點裡,殺了那個光點裡很像我的傢伙,我就能取代他,得到他的一切!
於是我開始繼續向上爬去。
途上環顧四周,一座座形形色色的梯子,有閃閃發亮的鋁梯(我的就是這一種)、有破舊缺階的木梯、有那種常見從直昇機上垂下的繩梯,還有一把最妙:整把梯子居然是由可樂易開罐組合而成。
梯子上的人也像聯合國一樣:有黑人、白人、黃人、紅人、咖啡人(大概是墨西哥或是中南美洲來的吧,不確定)。從衣著上來看,士農工商一樣不缺,我看到了美國西部牛仔、監獄罪犯、護士、學生,還有一位穿著全套太空衣的太空人,步履艱難地往上爬著。
形形色色的梯子,上面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每個人都努力地往自己梯子盡頭的那個完美的光點爬去。
往下看,梯子似乎無限延伸下去看不到起點,如果一失手掉下去的話…
想到這兒,我全身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背上和手心開始冒出冷汗,一股寒意從尾椎一路往上竄到頭頂,接著跨下一股暖流。
我失禁了。
沒錯,我他媽的因為想起自己有懼高症而失禁了。
尿液水珠從跨間順著褲管往下滴,墜落到無止盡的黑暗中,我更害怕了。我蜷縮在梯子上,說什麼也不願意繼續向上爬了。
「看上面,不要看下面!」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樣就不會怕了。」
我順著聲音的來源抬頭,是老爸。「兔崽子,你居然真的給我嚇到尿出來?我就在想怎麼梯子在晃,爬下來看原來是你這小子!」
「老…老爸!?」我的驚訝中帶著停不下來的全身顫抖:「我…我是上來找你的…」
「來找我?我好的很,幹嘛來找我?」老爸聳聳肩:「不跟你浪費時間了,我還得向上爬呢!你啊,頭往上看,慢慢爬下去回家吧!」
我不禁一陣錯愕:「你也要向上爬到那個光點?」
老爸早已繼續向上爬去,連理都不理我。
我抬頭望向光點,那個接受萬人膜拜的大王(姑且這麼稱呼吧),臉孔逐漸模糊起來。我急忙揉眼,想要看的更清楚點,那張臉孔慢慢清晰起來。
是老爸。
一股怒火在心中炸裂,我發現自己又能行動自如了。
他居然拋下我,打算將那完美的一切佔為己有!?
向上繼續爬去,我終於追上老爸。
我看準時機,趁他雙腳重心還在移轉的時候抓住他了的腳脖子,用力向下一甩。
老爸發出一聲驚吼,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即時伸出右手抓住我腳下的一階梯子。他雙腳騰空,驚恐地大叫著。
果然,當年的鷹架工身手還在,不過沒關係,現在問題好解決多了。
我伸腳,踩上他的右手,慢慢加重力道。
「你這個畜生!你想幹什麼!」老爸的眼睛佈滿了憤怒的血絲。
我沉默以對,低頭看著他。
「別這樣,你聽我說!!!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爸發出恐怖的尖叫,向那未知的黑暗墜去。
抬頭再度望向光點,大王又變成我了。
我露出微笑,堅穩地繼續向上爬去。
2006/12/17
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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