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妖精的老闆整張肥臉現在正皺在一起,活像個肉包子一樣。
絲綢妖精,萊里特城唯一的酒吧。雖然現在看來不怎麼樣,但當年開幕時,舞者蜜萊穿著一襲薄到透明的絲綢在台上舞動的身姿,讓傳說詩人艾草讚嘆不已:「我以為此生再也看不到已然滅絕的妖精一族,可我今天看到了穿著絲綢的妖精踏雲舞動。」
老闆從善如流,把酒吧更名為絲綢妖精。
歲月如梭,自從當年創業的老闆死在某位臠童的肚皮上後,舞者蜜萊取代了他的地位,成為絲綢妖精的新老闆。
而絲綢妖精的現任老闆蜜萊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這也難怪,因為她手下最受歡迎、也是唯一的樂師,豎琴手多那,現在正在她面前哭喪著臉,泣訴自己詐賭被抓到的過程。
在萊里特,詐賭被抓到,只有一個下場:剁手指,而且是十根全部剁光光。
於是除非多那有巨魔絕佳的再生能力,能夠在晚上七點前長出十根手指,不然今天晚上絲綢妖精就要開天窗了。
其實找個樂師墊檔也就算了,但因為蜜萊這幾年苛刻對待樂師的狼藉名聲,讓附近幾個城鎮的其他樂師可都是笑咪咪地等著看絲綢妖精今天晚上開天窗出醜。
現在時間,下午四點,蜜萊正坐在吧台前,思索著三小時後該怎麼面對客人們的怒火。
幸好,來了貴人。
「聽說你們需要一個樂師,」一個粗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可以試試看嗎?」
蜜萊回頭。
一個穿戴打扮整齊的獸人,背著一個大包包,閉著眼笑咪咪的站在門口:「我保證,我的音樂絕對勝過你原來的豎琴手。」
蜜萊皺起眉頭。在這裡,獸人就是麻煩的同義詞。
雖然獸人除了毛多個大耳朵寬還長著一對貓眼之外,和人類沒什麼不同,但在人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觀念下,他們還是被視為某種低於人類卻稍微高於家畜的存在。
雖然說找不到樂師,絲綢妖精的招牌照樣會被摘下來劈成柴火,可如果讓獸人上台演奏,也會有一樣的結果。
想到這兒,蜜萊心一橫:「你想取代我們之前豎琴手的工作?」她突然領悟到事情再糟糕也不過就是這樣了:「那好!你,現在,演奏給我聽聽看!」
獸人打開大包包,從裡面拿出一個詭異至極的樂器。
舞者出身,蜜萊也算見多識廣,可她從來沒看過這種樂器。
樂器的主幹,是一根彎曲成圓形、粗如兒臂的光亮金屬管。金屬管上,有六個如嘴唇般的開口。一根如豎笛、有許多指孔的金屬管從圓形金屬管內緣突起,如圓形半徑般直立著,而圓心部位,恰巧是簧片。
獸人笨拙地套上這個詭異的樂器:「老闆,請問您想聽些什麼樣的音樂?」
「隨便,給我來點讓我心情能夠好點的東西吧!」
* * *
今晚,出乎許多人的意料,絲綢妖精門口立上大大的看板:「盲人樂手,六嘴白眼霍夫卡今日首演!」
很多等著看蜜萊垮台的人還真是吃了一驚:「六嘴白眼霍夫卡?這傢伙是什麼來頭?蜜萊在搞什麼鬼?」嘴巴這麼說,可是他們還是乖乖在七點前,來到了絲綢妖精。
萊里特城主,小白臉克里夫蘭.血瞳也來了。
和往常一樣,梳洗的一絲不苟,血瞳笑咪咪地坐在底下,雙手交叉,和一干酒客們等待著這位號稱六嘴的樂師開始表演。
布幕終於拉起,樂師抱著他詭異的樂器坐在舞台上的高腳椅。
在看到樂師手中的樂器時,血瞳的眼睛突然冒出許多血絲。
「六口豎笛!」他不顧自己一向維持的溫文儒雅形象,對著盲眼樂師大聲咆哮:「你們一族不是已經被我們滅掉了嗎!?」
獸人樂師依舊緊閉著眼:「大爺,我想您是認錯了吧?」他露出一嘴潔白的微笑:「我只是個瞎樂師,請問您今晚想聽些什麼?」
小白臉冷笑:「你別給我扮豬吃老虎!」他站起身來:「今天我就行行好,讓你去見見你的先烈先輩們!」
血瞳青筋爆起,他用力地眨起眼。原本黑白分明的雙瞳,突然被一層血紅色的薄膜覆蓋住,絲綢妖精大廳裡的其他酒客、女僕、酒保們在一陣恍惚後,發現自己身陷在齊腰的黏稠暗紅血海裡,而小白臉血瞳則浮在血海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樂師和這些待宰的獵物。
「我也不想這樣,」血瞳原本蒼白的臉頰浮現一抹紅暈:「現在你和全妖精絲綢的人都得死!」如同正彈奏著一架看不見的鋼琴一般,他纖細、如藝術家的手指開始劇烈鼓動著。齊腰的血海逐漸高漲起來,酒吧裡的眾人卻連舉起一根手指的力量也無,只得眼睜睜看著中人欲嘔的血腥氣息逐漸江自己淹沒。
白眼霍夫卡悠悠嘆了口氣:「我只想圖口飯吃,我們一族也不再像當年一樣對吸血鬼趕盡殺絕,為何你今天非得逼我出手不可?」他開始吹奏起懷中的六口豎笛。
豎笛金屬管圓環上其中一張長得很像龍嘴的開口,突然張了開來,咆嘯出屬於龍族的雄壯歌聲。
血瞳聞聲,手指頭動的更激烈了,他的眼睛、指尖開始慢慢流出血來。酒吧眾人驚呼了一聲,原本在胸口徘徊的血海開始迅速向上蔓延,有些個頭矮的酒客已然被血海給整個淹沒。
白眼霍夫卡突然笑了:「別試了,你這招對我沒用。什麼都看不到的我,是不會被你的幻術所迷惑的!」
他鼓起腮幫子,繼續吹動六口豎笛,圓形管上第二個美麗豐腴,看似屬於女性的嘴唇開始張開,唱出清新拔亮的高亢不知名曲調。
「天使之歌!」小白臉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天使之歌!我只有在四百年前神魔大戰的時候聽過一次!你居然練成了天使之口!」
血海底下的眾人自然聽不到小白臉的驚叫,但隔著黏膩腥臭的血海,他們卻都聽見了那令人勇氣頓生,忘卻一切悲傷痛苦和全身傷痛的嘹亮歌聲。
血瞳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挺拔的身軀頓時扭曲起來:「該死!不要唱了!」他怒聲吼道:「好!我同意退一步!」他靈動忙碌的手指立刻停了下來:「你快點停掉你那該死的天使歌曲!」血瞳馬上彈了一下手指,淹沒絲綢妖精裡眾人的血海頓時消失不見。
頓時,眾人嘩啦啦地落在絲綢妖精的地板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媽的!蜜萊你去哪裡找來這麼一個傢伙?搞到城主大人暴走!」
「你等著收我的賠償單吧,蜜萊!我要讓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血瞳猛然大吼:「全部給我住嘴!」他似乎大傷元氣,他看著台上還抱六口豎笛的霍夫卡,原本蒼白的臉居然閃過一絲血色:「今天還真是多謝謝你手下留情啊!」
「好說好說!」霍夫卡黝黑的臉孔也閃過一絲蒼白:「要不是看在你克里夫蘭還算是勤政愛民,不濫殺無辜的份上,我今天就取了你的性命!」
克里夫蘭.血瞳聞言,居然笑了:「我只是不亂課稅、遵守前任議會通過的法規、殺死刑犯喝血,六口豎笛一族今天居然因為這樣就放過我這個早該被消滅的吸血鬼?」
霍夫卡也笑了:「像你這樣的城主還要殺掉,那你也太小看六口豎笛一族了!」他露出新月般的純白牙齒:「比起附近的其他人類城主來說,我還挺喜歡你這個吸血鬼城主的!」
於是絲綢妖精今晚,賓主盡歡。
霍夫卡的演奏果然令人耳目一新,畢竟要找到六族最好的聲樂家來合唱,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黎明即將到來,血瞳熱切地摟著霍夫卡:「喂喂,老兄,改天來我家演奏一下怎麼樣?想到我那些裝模作樣的親戚看到你表情會扭曲成什麼樣子,就算一晚一千金幣都划算!」
霍夫卡敲了一下血瞳:「別太囂張啊,吸血鬼!」白皙新月再度在他的臉上浮現:「到時候給我發現有該殺的,一個吸血鬼收你一萬金幣!」
2006/12/17
絲綢妖精的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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