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那種垃圾了!」噹一聲,先生重重將青椒牛肉放在桌上:「每天上班碰到的事情已經夠讓人煩了,回到家還看新聞,你不煩我還覺得煩呢!」他搶過遙控器,關上電視:「吃飯了,姑奶奶!」
「好~」我站起來,拉住氣沖沖的先生:「對不起,等等吃飽碗我洗,桌子我擦,垃圾廚餘我拿去倒,小東西我餵奶換尿片哄睡覺,可以吧?」
「小東西給你,」他對著我的臉頰輕啄了一下:「其他我做。」我點點頭,兩人攜手走到桌邊坐下。
「其實我有點後悔生孩子,」我含著筷子:「每天看新聞,要不是打打殺殺,要不是政客貪污,要不就是環境越來越不適合人居住。這種環境啊,連我們大人都想移民離開,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覺得自己好自私...因為寂寞,卻讓他來到這個醜惡的世界...」
先生把填好的白飯塞在我的手上:「你啊,這種有的沒有的事情想一堆,快吃飯吧!」
憂國憂民的長篇大論被他打斷,思緒再也無法繼續無邊無際地漫遊下去。我接過飯碗,兩人共渡了一頓寧靜愉快的晚餐時光。
不管對時局有多少不滿,日子總是得過。第二天一如往常,他早上六點起床準備上班。前晚熬夜寫稿的我,只感覺到他臨走前給了我深深地一吻。我咕噥著叫他路上小心,翻身繼續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在床頭櫃上尖叫抖動著,把我和女兒都吵醒了。我爬起身,一手哄著聲嘶力竭哭泣的女兒,一手拿起了手機。望著顯示螢幕上陌生的號碼,我有點納悶。
「喂?」
「喂?請問是張太太嗎?」電話那端的聲音冷酷異常:「這裡是復生醫院,請問張禹檉是您先生嗎?」
「是...請問有什麼事嗎?」我感覺到一絲不詳。
「他被人砍殺成重傷,現在在我們醫院急救當中,請您帶他的證件來醫院辦手續。」電話冰冷地掛上。
當我抱著女兒來到醫院時,一切都已太遲,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無能的警察滔滔地訴說先生遭搶的經過,我抱著女兒,聽而未聞。世界在那一天結束,我的心也碎成片片。
女兒似乎也感覺到了,回家的路上安靜異常。我低頭望著她,一陣苦澀湧出我的眼眶,淚水一滴滴落在女兒圓滾滾的臉頰上。她凝視著我,似乎也知道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
回到家,我草草給小傢伙洗澡喝奶換尿布,自己則連晚飯也沒吃就抱著她上床了。想著該怎麼告訴公婆這個消息,想著以後母女的日子要怎麼過...接踵而來的現實問題,令總是在他羽翼呵護下的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就這麼在回憶、傷痛、淚水和女兒的奶香味中慢慢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到下體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抬起頭往下望去,女兒六個月大的小身軀正賣力地在我的跨下扭動鑽入著。劇烈的疼痛幾乎讓我昏厥過去,她上半身已然進入,強健的小腿在外面踢蹬著。我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對先生的長篇大論。
「連我們大人都想移民離開,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覺得自己好自私...因為寂寞,卻讓他來到這個醜惡的世界...」
原來是這樣,我笑了。聰明的她,原來是想離開這早已沒有希望的世界,重回那溫暖潮濕的出生地。
我鼓起力氣,張開雙腿,歡迎女兒回家。
2006/12/17
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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